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獻禮

26

光遮了大半,天色陰沉地不像白日。她收起紙傘,問道,“咱們還剩多少銀子?”“二百多兩吧!”“嗯……”雨勢漸大,疾風捲起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。遠處驚雷響起,眼看又是一場急雨。任知宜看著地上愈加盪漾的水圈,輕聲道,“看樣子,這雨還要再下幾日,我們就住這裡吧!”“可是……”寶珠欲言又止。任知宜心中明白,她們千裡迢迢地來到京城,為得是她爹的案子。最關鍵之處就在於能否打通關節,買通刑部和戶部的官員……可是……...-

夜雨方歇,晨霧未散,兆京城即將開始一日的喧囂。

客棧外停著兩輛馬車,帷簾一白一青,華冠蓋頂,錦幔雕欄。

任知宜披衣坐起,攬鏡自照。

鏡中之人烏髮如瀑,披垂於雙肩,麵容未施粉黛,肌膚盈白,仿若凝脂。

隻是神情鬱鬱,少了幾分笑容。

寶珠為她盤起長髮,左右三層環髻,錯落有致,秀雅精巧,梳得是兆京城時下最流行的長樂髻。

“小姐,咱們的銀子本就剩得不多,為何還要雇兩輛這麼貴的馬車?”寶珠問道。

任知宜走到窗欞前,窗外霧色微蒙,“這裡是京城,天子腳下。若你一身素衣,又無車馬代步,恐怕連他們府邸的大門都走不進去。”

她拿出之前準備好的碧玉釵,插在寶珠的鬢髮間,滿意地點了點頭,“所以……不止是我,你去博文齋談生意,同樣要妝扮一番,這樣纔不會讓他們看輕了你!”

寶珠長長地歎了口氣,“我還是擔心會把小姐交代的差事搞砸。”

任知宜纖指抹上口脂,在寶珠的唇瓣上輕輕一點,立添三分嬌豔,“在對手麵前露怯,可是行商的大忌!”

“小姐為何不親自去?”

任知宜淡淡一笑,“這你就不用管了!按我說的去做就好……”

兆京府尹的府邸離客棧不遠,行過兩條街,拐進一個狹長的巷道便是。

車伕勒馬而停,“小姐,到了!”

任知宜輕啟帷簾,露出一張嬌花照水的芙蓉麵,她攏了攏青色羽紗披風,撩起雲紋花間裙襬,嫋嫋婷婷地下了馬車。

劉府的門房見狀,忙不迭地奔到她麵前。

任知宜溫聲道,“家父是靈州長史任平,應劉世伯之邀,特來拜會!”

庭深院長,曲徑扶疏,花園迴廊旁假山林立,錯落有致。

門房一邊殷勤領路,一邊解釋道,“北麵是府中廳堂,東麵是老爺的書房,南麵是兩位少爺的書閣。”

三進的院落,他們一路沿迴廊而行,任知宜輕聲問道,“劉世伯不在書房?”

門房手指前方的閣樓,“老爺說,讓姑娘先去書閣,直接將東西交予大少爺即可。”

任知宜捏緊懷中的匣子,心中一驚,“莫非……世伯有公務纏身,抽不出時間見我?”

門房笑笑,卻不說話。

任知宜心領神會,拿出些許碎銀子,輕聲笑道,“這位小哥,今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,必須要與世伯當麵商談……”

門房從容地接過銀子,低聲道,“姑娘放心!這一年之中劉府的人情瑣事,都是大少爺拿主意。他的意思,就代表我們老爺的意思!”

任知宜聞言微愕。

門房小聲問道,“姑娘帶的東西可是字畫?”

“是!”

“我們大少爺精研書畫,一眼便可辨識藏品真偽……所以,姑娘有什麼難處,直接告訴大少爺即可……”

“原來如此……”,任知宜暗自思量,看來劉府尹能不能答應幫她爹,就看這幅畫在這位大少爺心中的分量了。

二人正走著,迎麵有人走來,似是劉府的管家,步履匆匆,神色焦灼。

管家怒氣沖沖,說馬上有貴客臨門,罵門房不在門外侯著,居然還杵在這裡。

門房嚇了一跳,顧不得給她指路,撂下一句“前麵左拐就是書閣”,飛也似地離開了。

任知宜沿著門房所說的方向,找到劉府的書閣。

書閣分二層,一層地闊,外有簷廊,內有廳堂;二層窗牗緊閉,是藏書之所。

她低著頭拐出廊道,不料此時有人從書閣中走出來,與她撞了個滿懷。

她躲避不及,重重地摔倒在地上,懷中的長匣摔飛出去。

畫軸骨碌碌滾出來,露出畫作一角。

任知宜顧不得摔疼的腿,趕忙撿起畫。

她低頭細心檢視,瞧見畫軸背麵沾到少許灰跡,氣得眼尾發紅,脫口而出道,“你走路不長眼睛嗎?”

一雙黑色厚底皂靴走到她眼前,任知宜的視線順著石青色素麵直裰向上移去,心中咯噔一下。

男子玉冠束髻,眉宇間仿若峨峨青山,似山有扶蘇,隰有荷華。

他的身後站著一位白衣男子,與其年齡相仿,雖不若他俊美無儔,卻也是瀟灑俊逸。

……

聽門房所說,劉大人的兩位公子正是弱冠之齡,相貌俊秀……

任知宜捏著卷軸的指尖微顫,因怒氣升騰的血色漸漸消退下去。

與她相撞的男子蹲下身來,和言問道,“姑娘手中拿的,可是董其開的《鬆枝詞》?”

任知宜抬眼,此人眸色溫和,還有一種猝然臨之而不見驚色的沉靜。

僅憑畫中一角的題詞就能辨認出是董其開的《鬆枝詞》,不愧是自小精研書畫,難怪劉府尹會這麼信賴這個兒子……

“劉公子好眼力!”任知宜起身輕整儀裝,溫婉笑道,“剛纔一時情急,多有失禮,請公子勿怪!”

衛樞眉宇微動,繼而和言道,“不怪姑娘,是在下差點弄壞了姑孃的珍品。”

言辭切切,儘顯君子端方。

畫軸展開,畫中青鬆俊立,蒼翠挺拔,虯枝從山岩中盤旋而起。

“公子覺得此畫如何?”

衛樞神色溫和,“筆鋒精妙,靜中取動,不愧是書畫大家之作。”

“公子喜歡就好!請公子笑納!”任知宜唇角含笑,捲起畫軸,順勢雙手奉上。

衛樞眉頭輕蹙,“在下不太明白姑孃的意思!”

任知宜一怔,指尖頓了一下。

她輕輕拂掉畫捲上剛剛蹭上的灰跡,淺笑道,“公子請看,此畫絕無半點瑕疵……”

衛樞凝眉不語。

任知宜的笑容微頓,“聽說公子精通書畫藏品,須知這幅畫可是董其開晚年最出色的畫作,市麵上的價格絕對不會低於一萬兩……”

衛樞眸色微變,聲音不疾不徐,“此畫既然如此金貴,姑娘更要妥善保管……在下還有要事,先行告退。”

“等等!”任知宜見他真得對畫毫無興趣,心中一急,伸手攔下他。

她咬著下唇,輕聲道,“公子是不是怪我剛纔出言不遜……”

“若是因為這個……”

任知宜陡然跪在地上,俯首叩拜,“我給公子下跪賠禮……”

……

……

四周空靜,僅聞簌簌風聲。

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,聽不出半點情緒。

“請問姑娘府上是……”

任知宜雙手擎著畫軸,跪地不起,“家父是靈州長史任平,與世伯是昔日同窗,如今深陷囹圄,正等著世伯搭救,還請公子垂憐!”

她繼續道,“世伯曾在信中提過,他極鐘愛董其開的畫……不如請公子先收下畫,讓世伯看過之後,再做決定。”

衛樞長眉微壓,絲毫不為所動。

任知宜心涼了半截,沉聲道,“若是公子不滿意這畫,有什麼其他要求……請儘管直說!”

衛樞緩緩開口,“你打算讓我們如何搭救你爹?”

“我爹的案子傳至刑部已有半月,若是能重審當然最好,若是不能,希望世伯能幫忙讓刑部方麵將案子押後,拖延數月。若有用到銀子的地方,絕不會讓世伯為難。”

衛樞神情莫測,辨不出喜怒,“任姑娘,須知行賕官員乃是重罪!”

任知宜一怔,旋而笑道,“公子說笑了!不過是送予世伯的謝禮,怎麼會是行賕!

更何況……靈州離京城路途遙遠,哪有人會關心靈州發生的事情!”

此時,北麵廳堂傳來一陣嘈雜聲,喧嘩中夾雜著眾人疾行的腳步聲。

聽聲音,大概是管家所說的“貴客”臨門了!

衛樞沉吟片刻,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任知宜,緩緩地將畫接過來,遞給了身後的白衣男子。

任知宜見他收下畫,又驚又喜,深深地作了一揖,“多謝公子!”

遠望長空,霧靄散去,午時天光扶搖,正是春日晴暖之際。

任知宜步履輕快地走出劉府,站在門口等了片刻。

不遠處傳來寶珠的聲音。

“小姐!小姐……”

寶珠從馬車青色的帷幔後露出頭來,神情雀躍。

另有一輛馬車停在旁邊,車轂堅實厚重,卻無半點華飾,想來馬車主人是一個不求顯達的務實之人。

帷簾掀開,車內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子,寬額方臉,一臉的福相,正是兆京最大的書坊博文齋的東家陸三爺。

他看到任知宜,微怔了一下。

眉彎如月,似蹙非蹙,雙眸好似靈山淨水,好清雅的樣貌!

陸三爺很快恢複了常色,“在下陸業,不知姑娘與劉大人是……”

任知宜笑得落落大方,“家中與劉府是世交。”

陸三爺撫著短鬚,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。

“在下想與姑娘談談生意,不知姑娘能否移步博文齋?”

任知宜莞爾一笑,“寶珠想必已經將東西給三爺看過了,三爺直接開個價吧!”

陸三爺微微一愕,接著笑道,“姑娘倒是快人快語,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!”

他伸出寬厚的手掌,比了個“一”的手勢。

任知宜淺笑著搖搖頭,“兩千兩!”

陸三爺笑容一滯。

任知宜說完,徑直上了馬車,“若是三爺改了主意,可以派人去悅昇客棧傳信!”

-的男子,寬額方臉,一臉的福相,正是兆京最大的書坊博文齋的東家陸三爺。他看到任知宜,微怔了一下。眉彎如月,似蹙非蹙,雙眸好似靈山淨水,好清雅的樣貌!陸三爺很快恢複了常色,“在下陸業,不知姑娘與劉大人是……”任知宜笑得落落大方,“家中與劉府是世交。”陸三爺撫著短鬚,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。“在下想與姑娘談談生意,不知姑娘能否移步博文齋?”任知宜莞爾一笑,“寶珠想必已經將東西給三爺看過了,三爺直接開個價吧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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